路易斯安那的熱浪迎面朝她襲擊而來,在吵雜紛亂的人聲、馬嘶聲和汽車引擎交織而成的噪音中,悠悠傳來由薩克斯風吹奏的爵士樂曲。

葛莉絲努力忽視那悶得幾乎無法呼吸的空氣,穿過擁擠的人潮和擺得琳琅滿目的攤位,這些攤販通常都圍繞在傑克森廣場四周圍的鐵欄杆前面。
「妳知道我說的是真話,」瑟琳娜趕上她的步伐說道,「我的天哪,葛莉絲,已經過多久了?至少兩年了吧?」

「四年了,」她心不在焉地回答。「管它的,有誰在算日子嗎?」

「啊?妳已經獨身四年都沒有性生活?」瑟琳娜難以置信,大嗓門地重複一遍。

好幾位路過的行人停住腳步,好奇地來回打量著瑟琳娜和葛莉絲。

瑟琳娜維持往常的習慣,完全無視於自己的音量所招來的目光,抓住原來的話題,繼續說下去:「千萬別告訴我,妳已經忘記這是電子科技的時代了?說真的,妳的病人知道妳已經多久沒有性生活了嗎?」

葛莉絲用力地咀嚼,吞下口中的乳酪,狠狠瞪了瑟琳娜一眼。難道她打算把自己的私生活公告週知,大聲嚷嚷到讓此刻處於法國區所有的行人和馬匹都聽見才罷休嗎?                         

「麻煩妳把嗓門壓低一點,」葛莉絲說道,然後嘲諷地接下去,「無論我是不是受洗重生的處女,這檔事都應該和我的病人沒有關係,至於說到現在是電子科技時代,我是真的不想和任何貼有警告標籤並附帶電池的物品有所關聯。」

瑟琳娜哼了一聲,「是喔,聽妳這麼說,那麼大多數的男人都應該被貼上警告的標籤,上面註明這樣──」她舉起雙手,強調下一句話,「注意,請注意,變態者警報,我是男性,動輒胡亂發脾氣,情緒反覆無常,老是氣嘟嘟地噘著嘴,還擁有特殊能力,經常沒有預警、直率地告訴異性她真實的體重數字。」

葛莉絲大笑,瑟琳娜這段誇張而戲劇性的表演、不斷強調男人需要被貼上警告標籤的說辭,經常被她掛在嘴巴上,次數已經多得數不清了。

「啊,我明白了,性學博士,」瑟琳娜特意模仿蘿絲博士那特殊的腔調,接續道:「妳只會坐在那裡,傾聽病人喋喋不休的敘說他們性生活中所有不為人知的親密細節,妳自己活得就像鐵氟龍內褲俱樂部的終生會員一樣,完全不沾染。」
 
瑟琳娜拋開剛剛的腔調,恢復自己的聲音,又追加了好幾句。「我無法相信妳在諮商時間裡聽了那麼多故事,事後卻能不起波瀾,連體內的荷爾蒙都沒有被挑動起來。」

葛莉絲一臉滑稽的表情,笑嘻嘻地對瑟琳娜說:「是啊,我身為性功能治療師,卻在患者傾倒滿腹苦水、敘述私人問題的時候,暗地沉浸在自己的性高潮裡,那樣對病人是絕對沒有幫助的。我是說真的,琳琳,這會害我喪失執照。」

「如果妳對男人敬而遠之,又怎麼能夠給病人適當的建議和忠告?」。

一時之間,葛莉絲只能苦笑著扮個鬼臉,拋開這個話題,率先走回廣場的另一端,也就是遊客服務中心的正對面,瑟琳娜的算命攤位就位於此,她在這裡幫人用塔羅牌算命和看手相。

葛莉絲站在鋪著深紫色桌巾的小桌旁邊,嘆了一口氣。「妳也知道啊,只要能夠找著一個值得且夠格的男人,為了他,我甚至願意花時間剃腳毛,和他出門去約會,可惜大多數的男人都讓我覺得約會是在浪費時間,寧可坐在家裡看『驢叫』*的重播節目,那還比較有樂趣。」【驢叫(Hee Haw),1980年代流行美國的電視節目,以鄉村音樂為主題,節目風格幽默。】

瑟琳娜似笑非笑、懊惱地看了她一眼。「傑瑞有哪一點不好啊?」
「他有口臭的問題。」

「那吉米呢?」
「他喜歡摳鼻屎,尤其是在吃晚餐的時候。」

「還有東尼呢?」
葛莉絲一言不發地盯著她看。
瑟琳娜無奈地舉起雙手。「好吧,他的確有愛賭博的小毛病,不過,每個人都需要培養一點點嗜好嘛。」

葛莉絲怒目瞪著她看。

「嘿,瑟琳娜夫人,妳剛吃完午餐嗎?」隔壁的陽光問道,她的攤位是在販賣自己的素描和陶器。

陽光比她們年輕好幾歲,有一頭黑色的長髮,身上的打扮總是讓葛莉絲聯想到仙女般的公主。

她今天的裝扮維持一貫的風格,上身套著漂亮的燈籠袖上衣,配一件小小短短的白色裙子,如果底下沒有加上淺粉紅色的緊身韻律褲,看起來真的有一點傷風敗俗。

「是啊,我回來了。」瑟琳娜說著蹲下來,打開金屬推車上面的門鎖,每天早上她都把這輛小推車用腳踏車的鍊子栓在鍛鐵鑄的門上。「我不在的時候有人上門嗎?」

「有幾位男士拿了妳的名片,他們說要先去吃飯,等一下再過來。」

「謝謝妳。」瑟琳娜把皮包放進推車裡,取出被她用來當收銀箱的深藍色雪茄盒和塔羅牌--通常都用黑色絲巾裹起來,另外還有一本棕色外皮,看起來很薄卻大得出奇的書,這是葛莉絲之前沒有看過的東西。

瑟琳娜順手戴上寬邊草帽,轉身站了起來。

「妳所有的東西都標上價錢了嗎?」她詢問陽光。

「是的。」陽光邊說邊拿起皮包,「我還是認為這樣做會帶來不好的運氣,不過當我不在的時候,萬一有人對貨品感興趣跑來詢問,至少價錢都標示在上面了。」

一個粗獷彪悍的飆車族把機車停在人行道旁邊。「嘿,陽光!」他大喊,「快點爬過來,我快要餓死了!」

陽光不在乎的揮揮手。「克制一點,哈利,不要大聲嚷嚷,否則你就自己一個人去吃飯。」她說道,慢吞吞的走過去,爬上他摩托車的後座。

葛莉絲朝這一對搖搖頭,從她的眼光來看,陽光比自己更需要男女約會方面的忠告和幫助。
她目送他們疾馳而去,正好經過世界頂端咖啡屋前面,想到那裡的甜點,她就嘴饞。「噢,我敢打賭,以法式甜甜圈當甜點很不錯。」

「食物是無法取代性生活的。」瑟琳娜說道,將塔羅牌和那本書放在桌子上。「妳不是一直說……」

「好了,妳的觀點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可是老實說,琳琳,妳爲什麼突然對我的性生活如此感興趣呢?或者正確的說,是缺乏性生活。」

瑟琳娜把那本書遞給了她。「因為我突發奇想,想到一個主意。」

單單這句話就讓她全身毛骨悚然,即便在如此悶熱的天氣裡,一股寒意依然深入到骨子裡。雖然葛莉絲不是那種容易受到驚嚇的類型,可是一涉及瑟琳娜和她那些古靈精怪、荒謬可笑的餿主意,她就心驚膽顫冒冷汗。「不會又要我去參加另一個降神會吧?」

「不,這個更棒!」

葛莉絲心底直發毛,心中暗暗想著,如果自己在杜蘭大學讀書的第一年,碰到的是一個正常的室友,而不是這個超級愛幻想、一心想當吉普賽人的瑟琳娜,那麼現在自己會在做什麼呢?有一件事可以確定,絕對不會是站在人潮洶湧的大街上討論自己的性生活。

在這一瞬,她強烈察覺到兩個人之間的差異,自己在悶熱的天氣裡,身著瑞夫˙羅倫牌的衣裳,一件無袖、乳白色薄紗的絲質洋裝,深色的頭髮往後梳成優雅世故的髮髻;至於瑟琳娜,是一襲飄逸的黑色縐紗長裙,搭配上身紫色的小可愛,小小的衣裳,根本掩不住她呼之欲出的豐滿胸脯。

瑟琳娜及肩捲曲的棕髮,用一條黑色的豹紋絲巾綁在後面,銀色月亮般的大耳環垂到肩膀上,這一身打扮就已經夠誇張了,偏偏兩隻手腕上還套上大約一百五十枚的銀手鐲,就像把銀礦捆在身上一樣,隨著她的動作叮噹響。

人們總是對她們兩人外表上的差異嘖嘖稱奇,但是葛莉絲很清楚,在瑟琳娜那瀰漫著「異國風味」的服飾後,隱藏著一顆聰慧機敏的腦袋,和她欠缺安全感的個性。其實在內心的深處,她們兩個人的共通處,比任何人所猜到的還多。

當然,瑟琳娜對於超自然神祕學的沉迷,這是她們倆之間最大的差異。

還有她對性貪得無饜的胃口。

瑟琳娜走過來站在她旁邊,硬是把那本書塞進葛莉絲不情願接受的手裡,用拇指快速的翻了好幾頁,葛莉絲極盡所能才沒有把那本書丟在地上。

並努力壓抑想對她翻白眼的衝動。

「前天我在蠟像博物館旁邊的那間舊書店裡,無意中發現這本書,它上面的灰塵堆積如山,我本來在心靈占卜類找書,結果因緣湊巧之下就被我看到了,妳瞧一瞧。」瑟琳娜得意洋洋地指著翻開的那一頁。

葛莉絲低頭一看,驚訝得張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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