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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有史以來第一位暗夜獵人,並身兼該族領袖的阿克倫‧帕忒諾帕斯,擁有極大的能量和威力,且在九千年前,就決心扮演緩衝者的角色,排解暗夜獵人和孕育他們的女神阿特蜜絲*之間的爭執和衝突。【阿特蜜絲(Artemis),希臘神話中掌管月亮、狩獵、森林和野獸的女神。】

偏偏擔任這樣的角色既沒有樂趣,更讓他深惡痛絕。因為阿特蜜絲就像個行為偏差又難纏的孩子,生平最大的樂趣莫過於一再測試他耐心的底線,看看何時他才會忍無可忍地爆發。

這種奠基於權力平衡的關係很複雜。唯獨他有能力讓她保持冷靜和理性。

至少大多數的時間不至於太過分。

同時她也掌握了阿克倫保有人性所需要的食物來源──同情心。

少了阿特蜜絲,他毫無疑問地會變成沒有靈魂的殺人魔,恐怖的程度,連以人類為獵物的代魔都望塵莫及。

而沒有他,阿特蜜絲就少了道德和良心。

就在紐奧良嘉年華的那天晚上,他和阿特蜜絲談妥了條件,用兩個星期的順服作為代價,換取她同意釋放堤倫的靈魂,允許這個暗夜獵人拋下他發誓要承擔的任務,和他所愛的女人一起廝守到永恆。

因此堤倫得著自由,不必再繼續追捕吸血鬼和其他蟄伏在人間、尋找不幸受害者當獵物的惡魔。

現在艾許*被幽禁在阿特蜜絲的神殿裡面,大部分的超能力受到限制施展不開,只能仰賴女神詭譎多變的情緒和興致,才能稍稍得知追蹤瑞克這件事情的進展。【艾許(Ash),阿克倫(Acheron)的暱稱。】

他知道瑞克必定覺得受背叛,這一點讓他寢食難安。因為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那種被遺棄、獨自掙扎活在強敵寰伺之下,只能憑藉本能求生的感覺是什麼滋味。

艾許實在不忍心坐視他手下的暗夜獵人承受那樣的痛苦。

「我要妳把桑納托斯*喚回,取消他的任務。」艾許說道,他坐在阿特蜜絲腳邊大理石的地板上,女神斜躺在象牙色的寶座上,寶座如同一張塞了過多海綿墊的躺椅,看起來華麗而柔軟,絶對是享樂主義者的最愛。【桑納托斯(Thanatos),希臘神話中的死亡之神。】

不折不扣的搭配了阿特蜜絲奢華、愛享受的天性。

她露出慵懶的微笑,翻身仰躺,寬鬆的白袍掩住她的身體,但袒露出來的比遮的多,隨著她身軀的移動,下半身赤裸地呈現在他面前。

阿克倫卻興趣索然,視若無睹地仰頭直視她的眼睛。

她熾熱的眼神掠過他只著一件緊身黑色皮褲的身體,亮晶晶的綠色眸子裡閃過滿足的情緒,伸手撥開遮住他頸部咬痕的金色長髮,抓在手指之間玩弄著。

和他在一起,她是既飽足又滿意。

艾許的感覺剛好相反。

「你仍然很虛弱,阿克倫。」她靜靜地說,「哪有什麼地位來要求我呢?況且你答應要順服我兩個星期的時間才剛剛開始,原先承諾的臣服又在哪裡?」

艾許緩緩抬起身體矗立在上方,兩隻手臂撐在她身體兩邊,然後再壓低下去,直到兩個人的鼻子幾乎碰在一起。她的瞳孔稍稍放大,這就足以讓他知道對方只是死鴨子嘴硬,其實心知肚明,就算處於虛弱的狀態,以力氣而論,佔上風的一方非他莫屬。「喚回妳的走狗,阿蜜,我是認真的。很久以前我就說過,不許桑納托斯追蹤我手下的獵人,這樣的把戲讓我很厭煩,我要妳把他關起來。」

「不行!」她近乎火爆地否決了。「瑞克必須死,這是最終的結論。當他斬殺代魔的畫面出現在晚間新聞的那瞬間,所有的暗夜獵人都因他而暴露在危險當中,我們不能容許人類的警方得知他們的存在,萬一瑞克被發現……」

「誰會發現呢?由於妳的殘酷,他被幽禁在無人的蠻荒之地,有誰會發現他的蹤跡?」

「始作俑者不是我,是你造成的。我要他的命,你卻不答應,他會被放逐到阿拉斯加都是你的錯,不應該責怪我。」

艾許撇撇唇。「我不會因為妳和妳的兄弟姐妹拿人命玩遊戲,就隨便置別人於死地。」

他希望給瑞克另外一條生路,偏偏截至目前為止,眾神和瑞克本人都竭力和他唱反調。

什麼自由意志?!真是害人不淺,只會惹出更多的麻煩。<.p>

阿特蜜絲瞇眼看著他。「你為什麼如此關心呢,艾許?這讓我忍不住要嫉妒這位暗夜獵人和你對他的關愛!」

艾許從她身邊退開。這種說法讓他的關懷顯得很猥褻。

當然啦,這也是她的拿手好戲。

他對瑞克的關懷是出於兄弟之情,畢竟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動機,明白在狂怒和挫折感之下瑞克動手攻擊的原因。

就算脾氣再好,也不可能忍受接二連三的攻擊而不回應,連狗都會反擊的。

他自己也曾經為了相同的事實在幾百年前狂怒不已,瀕臨變化的邊緣,現在怎麼忍心去怪罪瑞克呢?

既是這樣,他更不容許瑞克為此喪命,不能這樣的草率。這不是他的錯,瑞克在紐奧良的巷子裡攻擊警察的事件,純然是酒神戴奧尼索斯設下的陷阱,目的就是為了要暴露瑞克的身分,挑撥阿特蜜絲派出追兵了結他的性命。

如果桑納托斯或是某一個隨從殺死瑞克,那他將會變成沒有軀體的「魅影」,從此注定在地球上流離漂泊,永遠飢渴和受苦,永世無法脫身。

永遠困在傷痛之中。

往日的回憶讓艾許瑟縮不已。

他不忍心再想下去,逕自走向門口。

「你要去哪裡?」阿特蜜絲問道。

「去找泰美絲女神*,解決妳所開啟的麻煩。」【泰美絲(Themis),希臘神話中掌管正義、智慧和忠言的女神,一手執劍,意味著權力;一手拿天秤,表示公正;蒙著雙眼,代表大公無私。】

阿特蜜絲突然出現在他前方,擋住他的去路。「你哪裡都不許去!」

「那就把妳的走狗召回來。」

「不行。」

「好。」艾許低頭看著右手臂,那裡有一條雌龍的刺青,一路從肩膀延伸到手腕。「颯米。」他命令,「變成人形。」

那條龍從他的皮膚上浮起來,轉換形狀,變成一位貌似惡魔的年輕少女,身高大約只有三呎左右,輕飄飄地懸浮在他右邊。

這次變身,她的翅膀是深藍色和黑色相間,她通常比較喜歡變成酒紅色的,但是這一次的深色調混合著她眼睛的顏色,顯示颯米發現自己置身在奧林帕斯山上,非常不高興。

她白色的眼珠邊緣滾著一圈紅色,金黃色的長頭髮漂浮在她四周,頭頂上有一對黑色的觸角,看起來是美麗多過於恐怖,還有一對長長的尖耳朵。一身輕飄飄的紅衣裳裹住柔軟而結實的身軀,事實上,颯米可以輕鬆地隨意塑造自己身體的大小,從一吋到八呎高的人類體型都沒有問題,如果變成龍的話,還可以長及八十呎。

「不!」阿特蜜絲大聲嚷道,試圖運用她的超能力遏止凱朗特惡魔*,但是颯米完全不受影響,因為唯有艾許或是他的母親才能夠召喚或是控制她。【凱朗特惡魔(Charonte Demon),根據原作者的創意,凱朗特惡魔身上有爪子、鱗片、類似蝙蝠的翅膀和尾巴,現出原形時和龍很像,牠們本是亞特蘭提斯眾神和皇室家族的保護者,只聽候他們的差遣和控制。】

「你召喚我做什麼呢,阿克利?*」颯米問艾許。【阿克利(Akri),作者自創的詞,指亞特蘭提斯語中的「偉大的主人」。】

「我要妳去殺死桑納托斯。」

颯米興高采烈地搓著雙手,尖銳的犬齒閃閃發光,邪惡而笑嘻嘻地瞥了阿特蜜絲一眼。「噢,太棒了!我終於有機會激怒這個紅頭髮女神!」

阿特蜜絲氣急敗壞地看著阿克倫。「叫她回到你的手臂上!」

「休想!阿特蜜絲,不是只有妳才能使喚殺手,就我個人而言,我倒想看看妳的桑納托斯對抗我的颯米能夠撐多久。」

阿特蜜絲的臉色發白。

「應該不會太久,阿克利。」颯米的語氣平靜卻充滿力量,而且輕快得好像在唱歌一樣。「燒烤桑納托斯,」她對阿特蜜絲微笑。「我很喜歡吃烤肉喔,你只要指定燒烤的程度就可以啦,阿克利,要一般熟或是特別酥脆更好,我個人比較喜歡又酥又脆的口感,油炸的吃起來還會喀喀響,噢,記得提醒我準備一些麵包粉。」

阿特蜜絲大聲地吞嚥著。「你不能派她出去,沒有你,誰也制不住她。」

「她只會按照我的吩咐做事。」

「無論你在不在場,那東西都具有可怕的威脅性,宙斯絕對禁止她單獨闖入人類的世界裡。」

艾許聽了嗤之以鼻。「她的威脅性還比不上妳,而且她經常單獨出去。」

「我無法相信你如此輕率地縱容她,你究竟在想什麼啊?」

趁他們不住爭執的時候,颯米在室內到處飄移,手中拿著一本皮面小手冊列清單。「嗯,讓我想一想,我需要準備辣味烤肉醬,絕對要有隔熱手套,因為火烤之後他一定會燙得不得了;此外,我還需要幾根蘋果枝,替烤肉增添蘋果的香味,這樣才會特別的美味可口,因為我不喜歡代魔的味道,噁心死了!」

「她在做什麼?」阿特蜜絲發現颯米在自言自語,問阿克倫。

「她在寫清單,列出殺死桑納托斯需要的物品。」

「聽起來好像是要把他吃掉一樣。」

「或許吧。」

阿特蜜絲立刻瞇起眼睛。「她不可以吃,我強烈地禁止!」

艾許皮笑肉不笑,惡意地說:「要怎麼做隨她高興,我向來都教導她不浪費,就不缺乏。」

颯米停頓了一下,在振筆疾書之中抬起頭來,不屑地朝阿特蜜絲哼一聲。「颯米非常具有環保概念,除了蹄以外,其他的都吃得乾乾淨淨。我不喜歡蹄,太硬了,會害我牙齒痛。」她看著艾許,「桑納托斯沒有蹄吧,對不對?」

「沒有,颯米。」

颯米歡呼道:「耶,今天晚上可以大吃一頓囉!代魔烤肉大餐,我可以現在就出發嗎,阿克利?可以嗎?可以嗎?求求你!」颯米就像個小女孩在生日宴會上,興奮得蹦蹦跳。

艾許瞪著阿特蜜絲。「這完全取決於妳,阿蜜,由妳一句話來判定他的生或死。」

「不,阿克利!」這句話讓颯米驚愕地愣了一下,隨即哀叫著抗議,她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心痛得不得了。「不要讓她決定,她從來不許我找樂子,不讓我好過,她是個惡毒的女神!」

艾許知道阿特蜜絲非常痛恨讓他在爭執中得勝,此刻她的眼睛裡燃著勉強壓抑的怒火。「你要我怎麼做?」

「妳說瑞克不適合活下去,說他對其他人的生存是一種威脅,所以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妳讓泰美絲來判斷,如果她也認定瑞克對周遭的人造成危險,那麼我會親自派遣颯米去了斷他的性命。」

颯米對著阿特蜜絲齜牙咧嘴,兩個人互相露出惡毒的冷笑。

最後阿特蜜絲終於回頭看著艾許。「好吧,但是我不信任你的惡魔,目前我會命令桑納托斯按兵不動,一旦瑞克被判定有罪的時候,我還是要派桑納托斯去了斷他。」

「颯米,」艾許轉向他的凱朗特同伴。「回到我身上。」

她看起來對極厭惡這個命令。「回到我身上,颯米。」颯米變換形狀時嘲諷地說,「妳不能油炸女神,也不准火烤桑納托斯。」她發出一種類似馬嘶的怪聲音。「我又不是笨蛋,阿克利,我是颯米,我討厭你吩咐我去殺某個東西,害我興奮莫名的時候,又劈頭澆了一盆冷水,命令我不能去。我不喜歡這樣,這樣很無趣,你甚至不讓我出去玩耍一番。」

「颯米。」他強調地喚著她的名字。

惡魔嘟著嘴巴,然後飛向他左側的身軀,回到他的手臂上,形成鳥類的圖紋裝飾,烙在二頭肌上。

艾許伸手去揉搓那個部位。每一次颯米離開或是返回他皮膚上時,總是有一種輕微被燙傷的感覺。

阿特蜜絲狠狠地瞪著颯米的新圖案,然後繞過他身旁,從後方傾身靠過來,輕拂過颯米。「總有一天,我要想個辦法,除掉你手臂上這隻怪獸。」

「妳當然想囉。」他說道,強迫自己忍受阿特蜜絲的碰觸,感覺她靠在背後,貼著他的皮膚呼吸。到現在,艾許依然無法輕鬆自在地忍受這個動作,而對於艾許的憎惡,女神心裡非常清楚。

他回頭望著阿特蜜絲。「總有一天,我也要找出辦法,甩掉靠在我背後的怪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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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絲翠(Astrid)一個人坐在天井裡,閱讀她向來就愛不釋手,由聖艾修伯里所著、最膾炙人口的《小王子》一書,無論她讀了多少遍,總是感覺迭有新意。

今天她更是需要挖掘出一些美好的東西來提醒自己,世界上依然存在著各種美麗的事物,包括天真、喜悅和幸福。

最重要的,她需要找到希望。

一陣溫柔的微風從瀰漫著紫丁香氣息的河邊飄過來,穿過多利斯風格的大理石柱子,越過她所坐的白色藤椅,剛剛她三個姐姐都還在這裡,但是艾絲翠把她們趕開了。

連她們都無法安撫她的心情。

身心俱疲、幻想破滅的她,只想從書裡面尋找慰藉,唯有在其中,她才看到良善,而她生命中所認識的人裡面,都欠缺這樣的良善。

難道人間真的完全沒有正直高尚的情操嗎?沒有仁慈的存在?

難道人性終於把這兩項都毀滅了嗎?

她雖然很愛她的姐姐們,然而她們也像其他人一樣殘酷無情,對於不相干者的傷痛和哀求,完全漠然以對。

她們的心變成石頭,再也沒有任何東西能夠觸動她們。

艾絲翠已經忘記自己上一次大哭或大笑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現在的她已經麻痺了。

麻木就是對她這一類人的詛咒,很久以前,姐姐艾蒂就警告過她,一旦決定擔任審判者之後,這一天終究會到來。

年輕、虛榮又愚蠢的艾絲翠,傻傻地忽視了姐姐的警告,以為這種事情絕對不會發生在她身上。

對於他人和他們所承擔的傷痛,自己絕對不會漠然以對。

然而到了現在,唯有她的書才能夠帶給她其他人的感情,甚至連她自己都無法真正「感覺」到情感的存在,唯有書中角色那種不真實、不出聲音的情感,才能夠產生某種程度的安慰作用。

如果她還能夠做得到的話,她會很想哭。

艾絲翠聽見後方傳來腳步聲,她不希望被任何人看見自己在讀什麼書,如此一來,他們一定會詢問她原因,她就得被迫承認自己喪失了同情心,因此她把《小王子》塞進椅墊下,轉身看見母親越過修剪整齊的草坪,草坪上還有三隻小花鹿在吃草。

母親旁邊還有其他人。

來者是阿特蜜絲和阿克倫。

母親紅色的長髮捲得很美麗,襯托著她看起來不會超過三十歲的臉龐,泰美絲身著剪裁講究的藍色短袖襯衫和寬鬆的卡其長褲。

任誰都看不出她就是希臘的正義女神。

阿特蜜絲穿著典型的希臘式長衫,阿克倫依然維持一貫的風格,黑色皮褲和黑色T恤,金色的長髮披在肩膀上。

這時候,她的脊椎竄過一陣寒意,事實上,只要阿克倫一靠近,她都會產生這樣的反應,他身上自然而然的散發出一種強烈而且讓人難以抗拒的特質。

同時讓人害怕。

從來沒有其他人像他這樣,他的吸引力強烈到超越她能解釋的程度,彷彿單單是他的存在,就在每個人心中灌注一股強勁的慾望,讓人一看到他,就想扯破他的衣物,把他推倒在地上,一直做愛到幾世紀以後。

除了那股性吸引力之外,他還具有某些古老而原始的特質,非常強壯有力,連希臘眾神都覺得害怕。

連走在他身旁的阿特蜜絲眼中,也無法免除那股恐懼。

誰也不清楚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他們從來不碰對方,也很少互看,但是阿克倫卻經常到阿特蜜絲的大殿來拜訪她。

艾絲翠小的時候,他也經常來探望她,和她一起玩遊戲,教導她如何管理運用自己非常有限的超能力,他甚至從過去和未來的時空當中,帶來了數不清的書送給她。

事實上,《小王子》這本書就是阿克倫送給她的。

就在她跨入青春期、突然察覺到阿克倫是一個非常有魅力的男子那一天,他所有的拜訪隨即中斷,在他們中間築了一道觸手可及的圍牆。

「今天,我如何有這樣大的榮幸呢?」看著他們三個人走過來,艾絲翠問道。

「我有一項任務給妳,親愛的。」她母親說道。

艾絲翠露出痛苦的表情。「我還以為我們都同意讓我休息一陣子。」

「噢,不要這樣嘛,艾絲翠。」阿特蜜絲說道,「我需要妳,小表妹。」她惡狠狠地朝阿克倫的方向瞪了一眼。「我們需要解決一個暗夜獵人。」

阿克倫不發一語,面無表情地看著艾絲翠。

艾絲翠嘆了一口氣,實在很不願意。審判他人這樣的事情,她已經做了太多個世紀,以致她的感情好像破產了一樣,開始懷疑自己不再有能力感受任何人的傷痛。

甚至包括她自己。

欠缺同情心已經毀了她的姐姐們,現在她很害怕自己也會落入同樣的下場。

「還有其他的裁判。」

阿特蜜絲厭惡地吐了一口氣。「我不信任他們,他們都很假惺惺,明明有罪,卻可能判定他是無辜的;我需要一個頭腦冷靜、公正不阿的判官,不受他人左右,做出正確和必要的決定,因此我需要妳。」

艾絲翠感覺到自己頸背上的寒毛豎起。她的視線從阿特蜜絲轉向阿克倫,後者雙手抱胸佇立在原地,眼神非常堅定,用那對詭異、如同漩渦狀的水銀色眼珠盯著她看。

這並不是她第一次被邀請去審判一個不聽話的暗夜獵人,但是她卻感覺到今天的阿克倫有所不同。

「你相信他是無辜的嗎?」她問道。

阿克倫點頭以對。

「他才不無辜呢!」阿特蜜絲輕蔑地說。「他可以在眨眼間下手殺人,毫不猶豫,他沒有道德,除了自己以外,完全不關心其他人。」

阿克倫戲謔地瞥了阿特蜜絲一眼,暗示這些評語讓他想到某個人。

艾絲翠差一點就笑了出來。

她的母親逗留在後面數呎的地方,給他們交談的空間,阿克倫蹲在艾絲翠的長椅旁邊,水平直視著她的眼睛。「我知道妳很疲憊,艾絲翠,也了解妳想脫身的想法,但是我不信任由別人來審判他。」

聽到他說出自己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的事情,艾絲翠雙眉深鎖。沒有人知道她有辭職的念頭。

阿特蜜絲斜瞥了阿克倫一眼。「你為什麼如此樂意接受我對判官的人選呢?自從這個世界有歷史以來,她從來沒有判斷任何人無罪過。」

「我知道。」他以低沉而渾厚的嗓音說道,他的聲音甚至比他超凡出眾的英俊相貌更誘人。「我只是相信她會做出正確的決定。」

阿特蜜絲瞇著眼睛。「你在玩什麼把戲?」

他的臉毫無感情,繼續用一種讓人不安的眼神注視著艾絲翠。「沒有。

艾絲翠考慮要接受這次的託付──完全是因為阿克倫,以前他不曾對她有過任何的要求,她清楚記得小時候,阿克倫曾經安慰她好幾次,對她而言,阿克倫如同父親和大哥一樣。

「我必須逗留多久呢?」她問道。「如果我進去了,發現這個暗夜獵人已經無可救藥,我可以立刻抽身嗎?」

「可以。」阿特蜜絲說道。「事實上,妳愈快判定他有罪,對我們大家愈好。」

艾絲翠轉向她身旁的男子。「阿克倫,你怎麼說?」

他點頭同意。「只要是妳的決定,我都接受。」

阿特蜜絲開心地笑了。「那就一言為定了,阿克倫,我替你找到判官了。」

阿克倫的唇角勾出一絲淺淺的笑意。「的確。」

阿特蜜絲突然有些不安,在阿克倫和艾絲翠間來來回回打量。「你知道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嗎?」她詢問。

阿克倫那對漩渦般的淺色眼睛緊緊盯著艾絲翠,靜靜地回答:「我只知道艾絲翠的內心深信真理的存在。」

阿特蜜絲雙手扠腰。「那又怎樣?」

「唯有用心才看得見真實,真正重要的東西不是眼睛看得到的。」

聽見阿克倫竟然引用在他們走來之前,艾絲翠剛好閱讀到的《小王子》裡的這一段話時,她的背脊再度感受到一股寒意。

阿克倫怎麼知道她剛剛閱讀的內容?

她低頭檢查,確定那本書藏在椅墊底下,他們都看不到。

的確如此。

阿克倫‧帕忒諾帕斯真是一個讓人驚恐害怕的男人。

「妳有兩個星期的時間,乖女兒。」她的母親靜靜地宣佈。「如果妳縮短時間,當然可以;但是十四天一到,無論是怎樣的結果,妳的手都將決定瑞克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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