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艾曼達醒過來的時候頭痛欲裂,感覺難過極了。

發生什麼……

她想起那個只聽到聲音、看不見人影的男人,身體不禁繃緊。

還有他說的那番話。

她驚慌地坐起身子,發現自己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房間十分狹小、佈滿灰塵……

而且,和一個金髮的陌生男子銬在一起。

尖叫的渴望已湧到喉嚨,但被她強壓了回去。

不要恐慌,在妳掌握所有事實之前,不要輕舉妄動。

*妳也知道的,這是泰碧莎故技重施,履行了她為妳安排盲目約會的威脅──就像上一次那樣,她「意外」地把妳和好色的雷迪‧戴維斯鎖進貨物櫃裡面,整整關了三個小時才來開門。

或者是把妳「綁架」,和那位詭異的音樂家一起塞進她的後車箱。*

泰碧莎老是嚐試用一些違反常理的手法,安排她認識某些男性,不過公平地說,姐姐通常不會先把男人敲昏了,才強迫他們認識。

不過凡事總有第一次,誰知道這回會不會又是她異想天開?這麼極端的盲目約會方式真的很創新。

在尋找出更多的資訊來判斷之前,艾曼達強迫自己保持冷靜,開始打量周遭的環境,他們兩個人被關在一個非常狹小的房間裡面,沒有窗戶,只有一扇生鏽的鐵門,除非拖著旁邊這位「朋友」爬過地板,她根本搆不到那扇門。

除此之外,房間裡面空空如也,什麼家具都沒有,唯一的光線來源是天花板中央的小燈泡。好吧,至少她沒有立即的危險。

不過她還是不安心,轉頭打量旁邊的人。他背對著她躺在地板上,不是沒有呼吸,就是陷入昏迷。她寧願對方是不醒人事。她慢慢地靠近他,這傢伙看起來相當高,從他躺臥的姿勢來判斷,似乎是被人粗暴地丟在地上。

艾曼達兩腳發著抖,慢慢地採取跪姿,挪動身體到他的上方,免得他的手臂被扭得更厲害。

他還是沒有任何的動靜。

她徐徐打量他的身體。一件黑色皮質長大衣,黑色牛仔褲,搭配船型領的黑襯衫,整體看起來,就算他人躺在地板上,還是散發出極危險的氣息。他的腳上套著一雙黑長靴,鞋跟處有著奇怪的銀質鑲嵌物。

他波浪般的金髮垂落在臉上,長度剛好到外套的領口,遮住他的五官,讓人看不清楚。

「不好意思」她輕喚,伸手碰觸他的手臂。「你還活著嗎?」

她的手一碰觸到他手臂結實堅硬的肌肉,呼吸立即微微的顫抖,他俯伏的身體有如盤捲的鋼鐵,完全沒有一絲絲血肉之軀的感覺,全身散發出剛柔並存的力量。

噢,我的天,我的天哪!

她還來不及制止自己,手已經不受控制地開始撫摸他的手臂,噢,這種感覺!

她緩緩地、充滿鑑賞地吐了一口氣。

「喂?先生?」她再試一遍,用力搖晃他肌肉結實的肩膀,「哥德人先生,請你清醒過來,讓我可以離開,好嗎?我真的沒興趣和一個死人在衣櫃裡面閒晃太久,可以嗎?拜託,求求你啦,千萬不要讓這個變成『老闆度假去』*1的電影情節,畢竟這裡只有我一個人,而你實在是個大塊頭!」【老闆度假去(Week end at Bernie’s),一九八九年的喜劇電影,劇中兩名主角很高興地去老闆的別墅度假,誰知道卻是個精心安排的陰謀──老闆要殺他們滅口。】

他還是毫無動靜。

*好吧,看來我得嚐試其他的手段。*

艾曼達咬著唇,將他翻過身,原本遮住他臉龐的頭髮往旁邊滑開。

一口氣差點哽在她的喉嚨。天哪,這個男人真是讓人印象深刻。

他長得好帥,下巴剛毅有力、顴骨隆起,五官的骨架充滿貴族的氣質,下巴有一道非常微小的凹洞。

噢,寶貝,這個男人擁有非常罕見的陽剛之美,唯有少數*非常*幸運的女性才有機會親眼目睹。

還不只如此,他的唇形更是完美,不只飽滿,而且情感豐富,那樣的嘴絕對是用在長長的熱吻上。

事實上,他臉上唯一的缺陷就是那道像頭髮一樣細的疤痕,就在下顎底下的地方,從耳朵一路劃向下巴。

雖然半神半人的朱利安已經是凡人難以匹敵的帥哥,但是就英俊的程度而言,他幾乎輕而易舉的就凌駕在葛莉絲的丈夫之上。

不過呢,艾曼達從來就不太在乎男人的長相,她向來認為內在的特質重於外貌和形體,何況在她所認識的男人當中,即使英俊的程度只有眼前這位的一半,但他們大多數的智商都小於她兩隻鞋子加起來的尺寸。

她不像姐姐泰碧莎,男人光有俏皮可愛的屁股和寬闊的肩膀還不足以讓她提高評價。

雖然是這樣……艾曼達再次打量對方精瘦、結實的身軀,就這個男人而言,她非常樂意為他破一次例。

假如他還活著的話。

她遲疑地伸出手,貼著他的脖子測試脈動的狀況,發現沉重而且強而有力的脈搏抵著她的指尖怦怦跳動。

發現他還活著,她真是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再度試圖搖醒他。「嘿,秀色可餐的帥哥,你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他發出低沉的呻吟,然後徐徐地眨了眨眼睛,終於睜了開來。那對眼睛讓艾曼達嚇了一跳,顏色很深,近乎全黑,當那對眼睛一聚焦在她身上,隨即射出恐嚇凶惡的光芒。

他咆哮地詛咒,伸手攫住她的肩膀。

她還來不及移動,對方已經帶著她翻滾身體,把她壓在身體下方的地板,同時扣住她的手腕抬到頭頂上方。

那對幽暗、看得人神魂顛倒的眼睛充滿狐疑地打量她。

艾曼達差點無法呼吸。他每一吋身軀都親暱地壓在她的身上,而且她立刻察覺到一樁事實──那雙手臂不是他身上唯一硬得像石頭的部位,這個男人簡直就是一道由光滑而堅硬的肌肉砌成的牆壁。他的臀部恰好貼在她的雙腿中央,堅實而緊繃的腹部緊靠著她的方式讓她羞紅了臉,她全身燥熱、微微搔癢,而且喘不過氣來。

這輩子第一次,她好想抬頭吻一個自己*毫無所知*的男子。

他究竟是何方神聖?

他突然低下頭,貼在她的臉頰旁邊,湊進頭髮裡面,做個深呼吸,這個動作讓她十分震驚。

艾曼達渾身僵硬地問:「你在聞我的味道嗎?」

低沉、響亮似乎帶著美妙旋律的笑聲從他體內發出,在她身體的深處勾起奇特的漣漪。

「只是在鑑賞妳所使用的香水而已,小花兒。」他對著她的耳朵喃喃低語,那種古怪、誘人的腔調融化了她僅有的抗拒。他的嗓音好低沉,讓她聯想到天際的雷鳴,帶著某種橫掃千軍的影響力,在她心裡不斷迴盪。

好吧,這個男人的確熱力四射,那輕輕吹過她脖子上的氣息,如同送出上千根細針似的的寒顫,遍佈她全身。

「妳不是泰碧莎‧狄佛雷克斯。」他低低呢喃的聲音好輕好柔,即使嘴巴就貼在她的耳際,她仍然必須豎起耳朵才聽得見。

艾曼達用力吞嚥著,「你認識泰……」

「噓。」他繼續低聲耳語,雙手的拇指愛撫著她被扣住的手腕,那種節奏感好像能夠激起竄動的電流,熾熱的慾望讓她雙峰繃緊。

他的臉龐貼著她移動,短短的鬍碴輕輕地刮過她的粉頰,再度勾起另一波寒顫侵襲她全身上下。這輩子,她從來不曾經歷過比現在更亢奮的感覺,也不曾聞過比他身上這股濃郁的男性體味更令人興奮的氣味。

「他們豎起耳朵在聽。」齊恩欣賞萬分地做個深呼吸。

現在他很確定這個女人沒有即刻的威脅性,明明知道自己應該要挪開身體,卻又……

他已經有很久很久的時間不曾壓在女人身上,事實上,至少有永恆這麼長的時間,他都不敢如此大膽地靠近任何女性,甚至還忘記這種溫暖柔軟的胸脯緊貼在胸膛上的感覺是怎樣,還有那熱熱的、甜蜜的氣息吹在脖子上。

此刻她就在自己的身體下方……

噢,是的,他記得這種感覺,女人的雙手在他赤裸的背部游移,他老練的撫摸讓對方扭動不已,這些感覺變得好清晰。

霎那之間,齊恩真的迷失在那種感受裡面,盡情地想像著兩個人寬衣解帶,他徹底地愛撫著她的曲線。

還有更進一步的親密。

幻想著自己的舌頭滑過她的雙峰,玩弄著那對繃緊的尖端,她的手指插進他的頭髮裡面,他情不自禁地閉上眼睛。

她蠕動身體的掙扎,反而增添他幻想的內容。

嗯嗯嗯……

當然啦,萬一她發現自己真實的身分和本相,一定會倉皇失措、臉色發白,而如果她像她姐姐的話,必然會攻擊他,打到你死我活為止。

真是可惜啊!不過呢,他已經習慣人類對他的害怕和恐懼,對他這個族類而言,這是詛咒,也是救贖。

「什麼人在聽?」她低語。

他睜開眼睛,她柔和輕快的嗓音聽起來很悅耳、很舒服。噢,他是多麼喜歡那種流暢的、懶洋洋的南方口音,而這個女人捲舌捲得好像平滑無比的絲綢。

他的身體完全無視於他鐵一般的意志力,逕自猛烈的產生回應,需要在他體內升起,讓他渴望品嚐那豐滿微分的嘴唇。

噢,是的,他可以好好的品味這個女人。

不放過她全身上下每一吋。

他微微拉開身體,想更仔細觀看她的臉龐。那深棕色的秀髮自在地披散開來,在光線下反射出琥珀色的光芒,深藍色的眼珠裡透出她的困惑、怒氣和不認輸的個性,臉上的五官長得很迷人,右眼下方有一顆小小的雀斑,單單這裡就可以區分出她和她姐姐的不同。

此外,香味也不同。

泰碧莎那一身昂貴的香水味,濃郁得讓他極敏銳的感官難以招架,而這個女人則散發出玫瑰的清香和柔軟的感覺。

在這一刻,齊恩渴望她的程度強烈到連自己都覺得很震驚,上一次如此渴望一個女人,已經是數百年前的事了。

數百年來他有如行屍走肉,什麼感覺都沒有。

察覺到他亢奮的反應貼在自己的私密處,艾曼達心神不寧,臉頰像著火一般,燥熱極了。這個男子或許不是死人,可是也太剛硬了,而且,這和那種人死後的僵硬現象毫無關聯。「聽著,先生,我真的認為你需要找別的地方休息。」

他的目光飢渴地盯著她的雙唇,那雙像午夜般漆黑的眼睛深處透出赤裸裸的慾望,他的下巴繃得很緊,彷彿內心正面臨極大的交戰。

他那男性化的力量和顯而易見的性感魅力幾乎淹沒了她的感官。

艾曼達躺在那裡,不禁察覺到對他而言,自己是多麼的脆弱,而且不可否認的,她又是多麼的想要品嚐那形狀完美的唇。

這個念頭讓她既興奮又害怕,矛盾極了。

他眨眨眼睛,臉上突然好像罩上了面具,全然掩藏住內心的情緒,然後放開了她。

當他挪開身體,艾曼達發現自己粉紅色的毛衣上沾著血跡。「噢,我的天!」她驚訝地倒抽一口氣。「你在流血!」

他做個深呼吸,坐在她的旁邊。「傷口會自行癒合。」

艾曼達無法相信他竟然這樣漠不在乎,從她衣服上的血量來判斷,她敢斷定對方的傷勢一定很嚴重,可是好奇怪,除了流血以外,他竟然沒有其他的症狀和反應。「你哪裡受傷呢?」

他沒有回答,逕自用左手撥開黃褐色的頭髮,然後停下來,怒目瞪著右手手腕上巨大的銀手銬,接著死命用力地、氣憤地拉扯著它。

從他眼中發出的那種想要置人於死地、冰冷無情的光芒來判斷,手銬困擾他的程度遠勝於她。

現在他已經全然清醒,也從自己身上移開,艾曼達終於冷靜下來,同時對他那黑暗的情緒印象深刻。他臉上有某種東西顯得浪漫又很吸引人注意。

那是某種近似英雄般的昂揚。

要做這樣的聯想真的非常容易,她幾乎可以看見他打扮成攝政王時代的浪子或是中世紀騎士的樣子;他那古典的五官擁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特質,似乎和現代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唷唷~~」一個不知道從何處傳來的聲音說道:「暗夜獵人終於醒了。」

艾曼達認出這個聲音就是在泰碧莎家裡襲擊她的人。

「迪斯,寶貝,」她旁邊的男人一邊用責備的語氣說道,一邊環顧周遭棕色的牆壁。「看來你又在玩你的小把戲了,現在何不當個好心的代魔*1,現身讓我瞧一瞧呢?」【代魔(Daimon),作者為了和英文的惡魔Demon有所區別,精心虛構出來的名詞。他們是太陽神阿波羅用自己的血肉複製出的族類,稱為阿波萊特(Apollite),擁有超凡的力氣和透視心靈能力,後來他們自視過高,意圖殲滅人類,並且使用詭計惹惱了阿波羅,因此受到詛咒,終生無法見到太陽,靠血維生,而且活不過二十七歲,唯一延長壽命的方式就是,到二十七歲時開始偷取人類的靈魂,吸入他們體內,一開始這麼做,他們就變成代魔。】

「時機未到,暗夜獵人,時機未到,別心急。你要知道,我可不像膽小如鼠的其他人,懦弱地躲開大壞狼,掉頭就跑。我正是森林裡面的大壞蛋樵夫,專門砍掉野狼的腦袋。」

那個聲音非常戲劇化地停頓了一下,「你和泰碧莎‧狄佛雷克斯追蹤我同族的兄弟時,下手毫不留情,現在輪到你們兩位嚐嚐恐懼的滋味,等我玩夠了的時候,你們將會哀求我了結你們的狗命。」暗夜獵人低頭哈哈大笑,「迪斯親愛的,我這輩子從來沒有開口求饒過,要我向你這種貨色開口哀求,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真傲慢啊!」迪斯說道,「我最喜歡懲罰這樣的罪行。」

暗夜獵人站起身來,艾曼達立刻看見傷口是在他身體的側邊,他的襯衫有好幾處撕破了,血沾染了他剛剛坐著的地方。

但他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傷勢。

「說說看,你喜歡這副手銬嗎?」迪斯問道,「它可是來自於火神希費斯特斯*2專屬的鎔鐵爐。唯有奧林帕斯山的眾神或者是希費斯特斯親手打造的鑰匙才能夠開啟,既然眾神已經棄絕了你……」【希費斯特斯(Hephaestus),希臘神話中的火神,亦是諸神的鐵匠,具有高度的技巧,製造了許多著名的武器、工具和藝術品。】

暗夜獵人環顧室內,臉上那種兇惡的神情連惡魔看了都要膽戰心驚。「我會非常享受親手殺掉你。」

迪斯德諾斯聽了哈哈大笑。「一旦你的小朋友得知你的身分之後,我很懷疑你還有機會對付我。」暗夜獵人丟給她一個暗示的眼神,要她不要揭露自己的身分,其實這是多餘的,因為艾曼達絕對不會背叛自己的姐姐。

「這就是你把我們兩個銬在一起的原因嗎?」暗夜獵人問道,「你想看我們自相殘殺?」

「噢,不。」迪斯德諾斯回答。「那不是我的計畫,如果你們兩人自相殘殺,我當然可以坐收漁翁之利,不過我的本意是要在黎明的時候釋放你,那時候,暗夜獵人將變成被追獵的對象,我也將徹底享受追殺和折磨你的過程,無論世界多麼廣大,你都找不到任何足以藏身、躲避我追殺的地方。」

暗夜獵人嗤之以鼻地笑了,「你認為你有能力追獵我?」

「噢,是的,當然,我甚至比你更清楚你自己的弱點。」

「我並沒有弱點。」

迪斯德諾斯聞言大笑,「果然就是暗夜獵人的狂妄口氣,只不過我們每個人都有阿契里斯*3的腳後跟,尤其是伺候女神阿特蜜絲*4的人更是如此,你也不例外。」

【阿契里斯(Achilles),著名的荷馬史詩《伊里亞德》中的希臘英雄,傳說他全身刀槍不入,唯一的弱點是腳後跟。】

【阿特蜜絲(Artemis),希臘神話中掌管月亮、狩獵、森林和野獸的女神。作者虛構的暗夜獵人,即是希臘眾神不希望代魔毀滅了人類,因此阿特蜜絲女神創造了暗夜獵人,負責追蹤代魔,並且毀滅他們,讓代魔竊取的人類靈魂得以釋放。】

艾曼達敢發誓,自己幾乎聽見迪斯德諾斯心滿意足舔嘴唇的聲音。「你最大的弱點,就是你崇高的自我期許。那個女人痛恨你,你卻不會為了自救而殺她。即使她意圖殺了你,你依然會用自己的性命保護她免於被我殘殺的命運。」迪斯德諾斯非常邪惡地笑了,「對一個置身於險境的人類,你就是無法坐視不管、見死不救,對嗎?」

「迪斯、迪斯、迪斯。」暗夜獵人嘖嘖舌說,「我究竟要如何看待你呢?」

「你膽敢對我如此無禮!」

「為什麼不可以呢?」

「因為我不是某個膽怯的小代魔,一看到你就驚惶失措地逃走。我是你最恐懼的惡夢。」

暗夜獵人嘲弄地說:「你一定要訴諸於這種老掉牙的陳腔濫調嗎?唉,悲慘的迪斯,難道你想不出比這種次級電影對白更具原創性的恐嚇字眼嗎?」

室內迴盪著憤怒的咆哮聲響。「別再嘲弄我!」

「對不起,你說的對,在我摧毀你之前,至少應該表達一點尊敬之意。」

「噢,你*摧毀*不了我的,暗夜獵人,這次喪命的人是你。你有沒有想過她絆手絆腳的程度有多嚴重呢?遑論她那些狐群狗黨,他們就像一群野狗一樣的追著你不放。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會為此好好的禱告,等我們下次再碰面的時候,你絕對想不到我給你吃的苦頭會有多少。」

暗夜獵人的嘴唇抿成緊繃的一條線,然後,迪斯德諾斯的威脅讓他放聲大笑。「你也未免把自己的能力估得太高了,簡直是癡人說夢。」

「我們走著瞧。」

隨後艾曼達就聽見麥克風關掉的聲響。

暗夜獵人再度拉扯著手銬。「我一定要宰了那個恐怖電影的留級生。」

「嘿、嘿、嘿。」他企圖掙脫手腕的動作連帶著把她的手臂甩來甩去,她忍不住抗議。「那隻手臂連在我身上耶!」

他停下來,低頭看著她,眼光變得柔和。「他竟然沒想到妳們是雙胞胎,妳知道妳姐姐人在哪裡嗎?」

「我都不知道自己人在何處或是現在幾點鐘,哪裡會曉得她的蹤影?說到這一點,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是何方神聖,那傢伙又是誰?」然後她壓低聲音,補充了一句。「他聽得見我們說話嗎?」

齊恩搖頭以對。「不,麥克風的頻道關掉了。目前他已經離開,去策劃報復的細節了。我不知道妳如何,不過我眼前出現一幕影像,他就像『德克斯特實驗室』*1裡面的德克斯特一樣搓著雙手、得意洋洋地哈哈大笑。」【德克斯特實驗室(Dexter’s Laboratory),一九九六年放映的卡通影集,主角德克斯特是個七歲的小天才,擁有一間號稱什麼都可以發明的實驗室。】

齊恩花了一分鐘的時間審視她。她完全沒有歇斯底里的模樣……至少看起來是這樣,而這正是他希望維持的情況。何必告訴她迪斯德諾斯是吸取人類靈魂的惡魔,而且對她姐姐緊追不捨,此刻揭露這些事實絕對沒有好處,只會造成反效果。

當然啦,以泰碧莎那麼熱衷於追蹤、獵殺吸血鬼的行徑,她應該不會覺得太意外。

他閉上眼睛,開始施展異能,深入地探尋她腦海中的思緒,進一步的證實自己的懷疑──她內心深處的確隱藏了極大的恐懼。

她和泰碧莎不一樣,天生就不是衝動下結論的類型,不過對於眼前所處的環境,是又好奇又生氣,這樣的個性,可能讓他能夠全盤托出所有的事實,而不必擔心她會嚇昏,但是他內在的暗夜獵人的特質還是堅信應該有需要才知道,否則別說比較好。

此刻她需要明白的愈少愈好,運氣好的話,除了自己的身分之外,他得以在揭露其他事情之前就解開手銬,和她各奔前程。

「我是杭特。」他嚴肅地說,「至於*那個傢伙*,他意圖傷害妳姐姐。」

「真是謝謝你,不過這些我都猜到了。」艾曼達皺眉以對。此刻的情況應該讓她覺得害怕,事實卻不然,她只是太生氣,自己竟然被捲入姐姐那瘋狂的生活裡。

事實上,她反而很慶幸他們抓錯了人,否則以泰碧莎衝動的個性,無疑會施展某種類似日本神風特攻隊自殺式的驚險特技,白白的送掉性命。

她抬頭看著暗夜獵人,眉頭鎖得更深。他怎麼會認識泰碧莎呢?而且,連她們的媽媽都還有弄錯人的時候,他又是如何分辨出她和孿生姐姐的差異?「你是我姐姐的朋友嗎?」

他表情茫然地看著她,然後拉她站起來。「不是。」他邊說邊拍拍胸膛、臀部、背後和雙腿。

艾曼達的手隨著他的動作被扯來扯去,她努力壓抑自己不去盯著他比例完美的身材,然而當她的手觸及他大腿內側時,她差點就呻吟出聲。

這個男人簡直是為了性與速度而生,只可惜對方不是她平常所喜歡的類型,事實上,他和自己一心渴望尋找的男性剛好各佔天秤的兩端。

他詛咒不已,「該死,我的電話果真被他搜走了。」他嘟噥,拉著她走向門口。

試過門把之後,他開始研究門的鉸鍊。

看他脫掉左腳的靴子,艾曼達挑高一邊的眉毛問道:「你在做什麼?還有心情去游泳啊?」

他非常自信地笑了笑,傾身拾起地上的靴子。「嚐試幫我們兩個人脫身啊,妳呢?」

「我在嚐試不要對你發脾氣。」

一抹興味從他眼中閃過,接著又把注意力轉回門上頭。

艾曼達看他壓一下鞋跟上的銀色鑲嵌物,鞋尖的地方立刻突出一把看起來很邪惡的、五吋長的刀刃,這人絕對是泰碧莎的類型,她忍不住在心裡納悶對方口袋裡是否隨身攜帶投擲的星星。

「唷唷唷~~」她嘲諷地發表評論。「*好可怕喲。*

他毫無笑意、淡淡地暼她一眼。「寶貝,真正可怕的妳還沒見識到呢。」

他那模仿「神探奇兵」的男主角福特‧費爾蘭*1誇張的演技,裝出一臉硬漢的模樣讓她覺得很可笑,顧不得淑女的風範,忍不住哼了一聲。【福特‧費爾蘭(Ford Fairlane)是一九九O年的電影「神探奇兵」中的男主角(The Adventures of Ford Fairlane),他是名私家偵探,專門調查與搖滾樂界有關的案件。】

他充耳不聞,逕自運用那把鋸齒狀的小刀,試圖扳鬆生鏽的鉸鍊。

「如果不小心一點,那把刀會被你扳斷。」她警告著。

他報之以淘氣的表情。「這個地球上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扳斷這把刀。」他咬著牙,用拳頭把靴子當榔頭敲。「就像這世界上似乎也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扳動這個鉸鍊。」他毫不放棄地又試了好幾分鐘。「該死!」他咆哮,因為門的鉸鍊動也不動。他收起刀刃,彎身套上靴子,外套的開岔隨著他的動作分開,讓她好好的看了一眼他的下半身。

噢,不錯,好漂亮的臀部。

當他終於挺直那六呎五吋高的好身材時,艾曼達不禁嘴巴發乾。

*噢,我的天,我的天。*

好吧,她收回剛剛那番話,這個男人的確擁有一項她無法抗拒的特質,就是身高。她向來就愛慕任何長得比她高的男性,和這個人在一起,她可以輕鬆地套上三吋高跟鞋,而不至於冒犯到他男性的自尊。

他遠遠高過她。

而她喜歡這樣。

「你怎麼認識我姐姐的?」她再度追問,試圖讓自己的思緒專注在眼前的問題上面,而不是一直想著要品嚐他的唇。

「我認識她是因為她總是擋到我的路。」他再度拉扯那只手銬。「你們人類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會有一股不知善罷甘休的需求,魯莽的一頭撞進本來就不應該插手的事情裡?」

「我才沒有一頭撞進……」他的用詞滲入她的腦海,讓她話說了一半就停了下來。「你們*人類*?你為什麼這麼說?」

他悶聲不吭,沒有回答。

「聽著。」她舉起手臂,強調手銬的存在。「現在我和你卡在一起,我要知道答案。」

「不,妳不需要。」

真是受夠了!她最痛恨的就是這種自以為高人一等的男性,這種樣樣都要掌控、認為「我是男人就應該由我來開車」的類型,最讓她受不了。

「好吧,大男人主義的小男生。」她惱怒地說,「我可不是有波無腦的繡花枕頭,只會對著身穿黑色皮衣的種馬猛搧睫毛,你休想用那種男性至上的手段來打發我,告訴你,我在辦公室裡面的綽號是『大男人主義終結者』。」

齊恩對她皺著眉頭。「大男人主義的小男生?」他難以置信地重複。

在他極度漫長久遠的生命裡面,從來沒有任何人有膽量和氣魄敢挑戰他的決定。身為凡人的時候,整支羅馬軍隊一聽見他逼近便喪了膽,落荒而逃,膽敢直視他眼睛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身為暗夜獵人,他在代魔和阿波萊特族中,已經變成傳奇人物,只要一現身,他們便不住地發顫,低聲呢喃著他的聲名時,更是充滿驚奇和尊敬,然而這個小女子卻稱呼他……

「黑色皮衣的種馬。」他大聲地重複一遍。「我從來沒有遭受過這麼大的侮辱。」

「那你一定是家裡面的獨子。」

他聽了哈哈大笑,事實上,他曾經有過三個姊妹,可是她們也不敢如此侮辱他。

他掃視了她一眼。這個女子不是典型的大美人,但是那對杏仁形狀的眼睛,散發出異國風情,憑添一股令人興奮的魅力。

她那紅褐色的長髮垂下來,披散在纖細的肩膀上,不過最勾人心神的還是那對藍色的眼睛,閃爍著溫暖而聰慧的光芒,只是此刻滿懷惡意地瞪著他看。

她的雙頰有一抹淡淡的紅暈,襯得她眼睛的顏色更深,即使此刻他們置身於險境,他卻忍不住揣測,在一整夜的巫山雲雨過後,她的模樣會是如何迷人,他幾乎能夠想像在激情之下,她的眼睛顏色會更深幽,頭髮凌亂,臉頰被他的鬍碴磨蹭得紅通通,嘴唇因為親吻而濕潤、腫脹。

想到這裡他全身彷彿著了火。

直到齊恩突然察覺頸背處有股熟悉的刺痛感。「天快亮了。」

「你怎麼知道?」

「我就是知道。」他把她拉到左邊,隨即開始檢視鐵鏽覆蓋的牆壁,尋找逃生的出口。「等我們脫身以後,必須先想辦法砍斷這副手銬。」

「這麼明顯的事情還要你來說。」艾曼達低頭看他的身體,發現撕破的布料底下有鋸齒狀的傷口。「那個傷口需要先處理。」

「擔心神不容許我流血致死,嗯?」他嘲諷地問,「害怕到時候妳得被迫用手推車載運我腐爛的屍首?」

她不悅地皺皺鼻子,「你還能更病態嗎?天哪,你小時候崇拜的偶像究竟是誰啊?不會是布里斯‧卡洛夫*1吧?」【布里斯‧卡洛夫(Boris Karloff),一九三O年代著名的恐怖片明星,曾演過經典片「科學怪人」。】

「事實上我最崇拜漢尼拔*2。」【漢尼拔(Hannibal),電影「沉默的羔羊」中的殺人魔。】

「你嚐試要嚇死我,對嗎?」她問道,「這一招沒有效。我從小生長的地方,不只有一位常常生氣又愛調皮吵鬧的妖怪,還有兩個閒來沒事就愛唸咒召出惡魔來打架的姐姐。先生,這種場面我見多了,你這種斷頭臺式的黑色幽默對我不管用。」

在他還來不及察覺出她下一步的動作之前,艾曼達已經抓住他的襯衫下襬,拉了起來。

他肚子上的景象讓艾曼達僵立在原地,小腹瘦削、堅實而平坦,還有起伏的六塊肌,足以讓任何體操教練羨慕不已,不過讓她驚訝得倒抽一口氣的卻是那一大片傷疤。

更糟糕的是,他身體外側還有一道很深、很可怕的傷口一路劃到肋骨下方。

「我的天,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拉下襯衫遮掩,倒退一步。「如果妳指的是這些疤痕,細說它們的故事要花好幾年的時間;如果妳說的是這道傷口,那要歸因於一位十三歲的阿波萊特人,被我誤認成需要幫助的小孩。」

「害你因此誤入陷阱嗎?」

他聳聳肩膀,「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艾曼達吞嚥著口水,打量他全身上下。他渾身散發出危險和死亡的氣息,動作敏捷優雅,有如掠食的野獸,還有那對眼睛……

它們看到的不只是周遭的環境,似乎還看到更深一層,那對邪氣的黑眼睛有一抹無法形容的、不屬於人間的光芒。

而且每次他注視著自己的時候,她都覺得喘不過氣。

她從來沒看過金髮的男人擁有一對漆黑的眼珠,也沒有人長得這麼英俊,五官深刻又完美。

他身上彷彿能夠散發出一種超凡的男性魅力,其實很多男人都極盡所能地祈求能擁有這樣的特質,偏偏老天特別厚愛這個男人,非常慷慨地整卡車倒在他身上。

「暗夜獵人是什麼呢?」她問道,「是不是就像電視影集『魔法奇兵』*3裡面形容的一樣呢?」【魔法奇兵(Buffy the Vampire Slayer),一九九七年到二OO三年播放的著名美國電視影集,女主角Buffy白天是普通的高中生,晚上則搖身一變為吸血鬼剋星。】

他聽了哈哈笑,「對,我就是那個嬌小、瘦弱的青少年女孩,昂首闊步,四處打擊吸血鬼,並且不知死活的戴著隨時會被扯掉耳朵的大耳環……」

「我知道你不是女孩,但是暗夜獵人究竟是什麼呢?」

他嘆了一口氣,拉她繞著房間走,仔細檢查牆壁,似乎在搜尋一扇祕門。「簡而言之,我負責處決夜晚冒出來的東西。」

這番話讓她的脊椎裡冒出一股涼意,可是她又覺得除了這麼簡單的解釋之外,似乎別有含意,他看起來能夠致人於死地,卻不是扭曲的變態或殘忍。「你為什麼要殺迪斯德諾斯呢?」

他先瞥她一眼,才再度嚐試打開那扇鐵門,並且死命用力地拉扯著,她非常訝異門把竟然還是沒扯斷,「因為他不只殺害人類,還偷取他們的靈魂。」

這話讓她渾身僵硬。「他能這麼做?」

「既然妳都見識過了,」他揶揄地說,「那就由妳來告訴我。」

艾曼達真想掐住他的脖子洩憤,她從來沒見過這麼傲慢、令人氣惱的男人。

「我為什麼總是被捲進這種超自然的怪力亂神裡面?」她咕噥著,「過個普通的一天,這樣的要求會太過分嗎?」

「生活就是這樣,很少盡如人意。」

他的話、還有他奇特的語氣,都讓她皺緊眉頭。

齊恩偏著頭,舉手示意她保持安靜別開口。

下一舜,門把上傳來答一聲。

「叩、叩。」迪斯德諾斯說道,「你有一整天可以躲藏,夜慕低垂的時候,我們就開始打獵。」「對,」杭特說道。「你和你的走狗。」

他快活的語氣令她覺得很驚奇,顯然這番毛骨悚然的話對他沒有影響力。「你不怕他的威脅嗎?」

他表情冷淡地看著艾曼達。「小姐,哪一天我開始懼怕他這種人,無疑就是躺在他腳前,直接遞刀子過去叫他把我的心臟挖出來。目前我唯一的恐懼是把妳送回妳姐姐家,還要說服冥頑不靈的皇后殿下,請她別再插手,直到我找出迪斯德諾斯的藏身之處,把他的靈魂送入地獄。」

這番話讓艾曼達一時忘卻眼前的危險,情不自禁地笑了。「冥頑不靈的皇后殿下?你倒是很了解泰碧莎。」

無視於她這番話,他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身軀擋住她,然後徐徐的推開鐵門,接著停下來觀察。

門外面是一道狹窄的走廊,兩邊是佈滿灰塵的大窗戶,透進黎明的陽光。

「該死!」杭特低聲咆哮,倒退一步縮進室內。

「怎麼了?」她問道,心跳恐懼地加速。「外面有人嗎?」

「不是。」

「那就走啊,」她正要跨出去。

他完全沒有動靜。

他咬緊牙關,再度打量整條走廊,用某種她聽不懂的語言說了些什麼。

「有什麼問題呢?」艾曼達問他。「天亮了,外面又沒人,我們走吧。」

他懊惱地做個深呼吸。「問題不在於人,而是陽光本身。」

「陽光有什麼問題……?」

他遲疑了好幾秒鐘,然後張開嘴巴,伸出舌頭,舔著他那又尖又長的犬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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